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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落雁回到在校外租住的房子时，室友张薇薇正窝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用电脑跟男朋友视频聊天。
大概是薯片在口腔中碎裂的声音，太过高亢，张薇薇说完后半句“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整天装得要命”，才猛然发觉，话题主角回来了。
“落落回来啦”她立马换了张笑脸，“我买了水果，就放在冰箱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洗点来吃。”
唐落雁当然听到了那句“装得要命”，但仍若无其事般微笑，放下小提琴。
她直视张薇薇的双眼，语气真诚，道“谢谢。下次换我来买，你喜欢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
她不觉得这是虚伪，反而认为是一种教养。
张薇薇见唐落雁没什么古怪，暗吐一口气，她作势要走去厨房拿水果，可刚迈开腿又顿住了动作。
“差点吵到落落了。”
干笑一声后，张薇薇戒备般地，将还连接着与男友视频通话的笔记本，啪一声合上。
唐落雁坐到沙发上，秀气地喝了口水，笑笑。
只吃了张薇薇两块水果，唐落雁便不再吃了。之后就耐心地听张薇薇说些琐事和发牢骚。
一直到张薇薇的男友打电话来，张薇薇才中止了倒苦水，甜甜蜜蜜接电话去了。
唐落雁也回了房，将门关好。
半小时后，跟男友煲电话粥没两个小时不会停的张薇薇，居然来敲了她的房门。
“落落，这个指甲油送给你哦，超级漂亮。我今天刚买的，自己还没舍得用呢。不过你的手这么好看，手指又长又白，涂这个肯定好看，又仙又洋气。”
张薇薇的表情还是一贯的热情，说话时语气软软的。说到那句“自己还没舍得用”时，她还故意拖长了尾音。
唐落雁不露声色地笑，猜到对方一定是有事相求。
她并不揭穿，只顺着张薇薇的话说“谢谢。指甲油很漂亮，我很喜欢。”
张薇薇果然立马接腔“落落你喜欢就好。不过看在我这么忍痛割爱的份上，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小忙”
“是什么事”
“我男朋友魏明，你知道吧他是在演艺公司混饭吃的，最近刚接了个活儿，帮剧组联系演员。眼下那剧组正缺一个会拉小提琴的手替，因为是给女主做替，戏份有点儿重，而且拉琴时会拍到除脸之外的上半身，所以替身自身条件，也不能跟演员相差太大。
我男朋友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结果刚刚跟我视频聊天时看到了你，他觉得你很适合，又听我提过你是学小提琴的，就托我来问问”
唐落雁向来不吝啬展现自己的善良，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很爽快就答应下来。
等张薇薇欢天喜地地走了后，她拿起那瓶小小的指甲油，看也不看，打开了梳妆台最下面的一格抽屉，准备将指甲油放进去。
但凡是拉小提琴的，手指甲都会剪到最短长度。
指甲油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抽屉一开，唐落雁的视线就落到了那封几乎泛黄的明信片上。
明信片曾被撕烂过，后来被她用透明塑料纸封了起来，小心保存。
上面的文字简单又官腔祝唐落雁同学前程似锦、不忘初心。
虽然语句敷衍，但胜在字迹漂亮有力，唐落雁也算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
至于落款，是一个“知”字。
这封明信片，是当年那个阻挠了她解放天性的十八线演员送的，校长对此极度重视，亲自将这封明信片，交到了唐落雁手上。
然后将另外一模一样的九封，交给了其他九个受资助的学生。
唐落雁得知此事后，原本习惯性扬笑的面容，瞬间有一丝罕见的破裂。
回来后她就把明信片撕了，扔进垃圾桶。
等一觉睡醒，唐落雁看到窗外的阳光鲜亮明媚，暌违而耀眼。而失去一切的自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唐大小姐，再没有资格独占某样东西。
她只能像蟑螂一样，窝在潮湿简陋的筒子楼里，苟且偷生。触到阳光时，惊惧而刻意地微笑。
唐落雁没有哭。她光着脚下床，从垃圾桶里把明信片的碎片找了出来，一点一点又粘了回去。
努力地拼凑出了，如今这个温驯卑屈的自己。
第二天早上，唐落雁没有课，外面正逢阴雨，她索性便睡了个惬意的懒觉。
十点起床，她正准备找点东西吃，张薇薇突然打来电话，说今天剧组因为下雨改了行程，变成了室内戏，要拍女主角拉小提琴的片段。
也就是说，要轮到唐落雁上场了。
十一点半，唐落雁赶到了剧组。
因为时间紧张，剧组所在的地方又远，她急赶慢赶才算按时赶到了，什么也没来得及吃。
张薇薇也在剧组帮忙，她男朋友魏明就在她身边。
两个人似乎是闹了矛盾，张薇薇嘴巴动个不停，一直在说话，魏明则一声不吭，黑着脸站在一旁看手机。
一见漂亮大方的唐落雁，魏明原本还不耐烦的眼神，立马就变了，笑眯眯地朝她问好“是唐小姐吧”
他说着，双手也跟着伸过来，想来拉她。
可伸到一半又转了个弯儿，转去拉张薇薇的手，眼睛却直直盯着唐落雁看，说“今天真是多谢唐小姐帮忙了。等改天有空，我一定请你吃饭。”
唐落雁尴尬笑笑，敷衍一句后朝张薇薇看去，故意不问魏明“薇薇，我现在要做什么”
张薇薇自然知道魏明在打什么主意，要不然昨天也不会那么防着唐落雁，还把视频通话关掉了。没想到还是被这个混蛋看到了，还死皮赖脸要她把人带来，美其名曰配合他工作。
“跟我过来。”张薇薇直接拉过唐落雁，把她带去了化妆间。
剧组十二点要放饭，得赶在十二点前给唐落雁做好造型，一点前副导会来和她沟通戏份，之后就是正式开拍，工作节奏很快。
听完张薇薇的嘱咐，唐落雁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一条白色晚礼服长裙，走进更衣室换上。
这是女主的戏服，她这个替身，自然要捯饬得跟女主一模一样。
“落落，我告诉你哦，剧组租这个大剧院也是要成本的，所以为了方便调度，所有女主演奏的戏份，都得在今天完成，会一直拍到晚上，你可能要辛苦一下了。”张薇薇在更衣间外说话，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唐落雁倒是没听出来，只善解人意地回了句“没事。”
给钱的工作，辛苦一下也是理所当然。
几分钟后。
“薇薇，我好了。”唐落雁换好裙子，走出来。
边走动，她边随意拨了拨头发，将几缕细碎的头发从裙沿里抽出来。
乌亮的发尾翻滚起来，像深邃的海面上，凭空翻起的浪。
她身形曼丽，白色长裙高贵优雅，尤其是她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咬着黑色皮筋一端，双手往后，对着镜子将头发扎成马尾的模样，反倒有种美而不自知的优越感。
张薇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想到刚刚魏明看她的眼神，心底嫉妒得不行。
唐落雁这种当过千金小姐的，确实跟自己这种农村出身的女孩子不一样。明明是来当替身的，她一换上衣服，甚至素面朝天，却立马有了女主的气场。
“薇薇，镜头应该不会带到我的脸吧。我就把头发这样扎起来，ok吗”
“嘎吱”
化妆间的门，在此时被人推开。
两个男人前后脚进来了。
领先半个身位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藏青色西装、气度矜贵的程致，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助理。
唐落雁被开门声吸引了目光。
她没有回头，只是在光洁的镜面中，与同样出于好奇而望过来的程致，视线刹那交驳。
双手的动作有一丝僵硬，唐落雁很快错开眼神，没有看到程致在发现她后，漂亮的眼尾微微挑开，显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要对助理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下一秒，程致朝她略带歉意地点了下头，对助理说了句“让女士先用”后，又带着人离开了，并且顺手带上了门。
他将音量压得很低，对助理说话时收起下颌，语调轻缓、用词妥帖，不会像程意那样，与人交流时虚张声势地抬起下巴。
唐落雁这是第一次见到程致。
他看起来，貌似是个温柔和气的人。
见人走了，张薇薇立马凑过来，一脸八卦地跟她咬耳朵
“刚刚那个男人，艺名叫程知，是这部戏的男三号，颜值够高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一直没红。不过他很快就要转运了我男朋友最近正和他谈一个广告代言，好像快要成了。广告主是卖面膜的，一个五十岁的女老板，面膜也是自主创业的小众品牌。那富婆还点名要程知来代言，价格开得很高，摆明了是想买他屁股”
张薇薇说到这里，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落落你不知道，那个富婆身材臃肿，老得脸都要皱成麻花了，而且她年纪最小的儿子，都比这个男的大传闻她中年丧夫，也一直不肯再嫁，就专挑这种年轻好看的男人下手听说那富婆经常给程知送东西，巴巴宠着，上次还专门找到剧组来，跟他在休息室一呆就是一下午，我”
“别说了”唐落雁头一次，如此无礼地打断张薇薇。
张薇薇觉得奇怪，“落落，你怎么了”
这些娱乐圈的八卦，她又不是第一次给唐落雁说，怎么今天变了这个态度
该不会穿了条好看点的裙子，就真当自己是女主角了吧
唐落雁意识到自己失态，稍稍缓和了下脸色后，便借口出去上厕所了。
听到这些话，她心里不是滋味。
剧组今天是在大剧院取景，地方很宽敞，格局又复杂，唐落雁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最近的一个卫生间。
她一个拐角走过来，喧闹的气氛逐渐安静下去，前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便分外清晰。
“魏明那边的代言，还是按老样子处理。辛苦了。”
“好。”
唐落雁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但听到魏明的名字，也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心。
而且说话男人的声音
她忍不住探身往前看了眼，没想到对话的两人，居然是刚刚才见过的程致和他的助理。
更糟糕的是，程致显然也发现了她。
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束花，从唐落雁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一片热烈妖艳的红瑰色。
红玫瑰是那个富婆送的
程致并未采用放在臂弯里挽住的姿势，而是握着花枝随意倒拿着，花头朝下，看起来嚣张又滑稽，有些无礼，和之前谦谦君子的形象不太相符。
他的注意力在唐落雁身上，朝她对过来的视线，稍稍上挑，警慑的意味很明显。
转瞬，程致又冷冷敛下眼皮，如同什么也没看到，扭头继续同助理说话，仍是一副客套和气的模样，朝反方向离开。
一边走，他手一扬，干脆利落地将花束塞进了垃圾桶。
鬼使神差地，唐落雁走到垃圾桶边。
走近了她才发现，那束花是假的。
是从花瓣到花枝都用人民币折的纸花，喷了玫瑰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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