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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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审神者眼睛里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药研的身体也越来越接近正常人类的形貌。

每一次挥刀都有大片的火花四散纷飞，连带着的还有从审神者的武器上撕扯下来的光线。那些光线离开了主人的手指以后便不再返回，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聚集在一起，润物细无声的融进药研的身体里。

短刀付丧神的身形轻巧敏捷，跃起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黑影。大片大片颜色温暖的光线不停的融进他身体里，飘飘白衣由透明的影子渐渐凝实，衣角在一片黑暗中划出锋利的弧线。

耳边突然响起撕裂空气的蜂鸣声，药研愕然抬头，看见凌乱的刀光掠过眼前遮眼的黑暗，审神者唇角勾起一抹神经质的笑，有那么一瞬间，那张清俊忧郁的脸扭曲如恶鬼。

四周突然安静了起来，刀剑相击的声音不再响起来，噪杂的蜂鸣声也消失了。巨大的光弧影像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审神者抬起的手顿在空中。那张面孔上扭曲的笑容越来越大，诡异得令人胆寒。

药研呆呆的抬手摸了摸喉咙，触手一片湿润。他的手那么白，五指张开的样子仿佛是在夜色深处绽开了一尊昙花。血浸透了凌乱的掌纹，明玉一般漂亮的手心里平添了几分凄艳。

那一瞬间他明明应该是避开了审神者挥来的刀刃，他后退了足够远的距离。可最后一刻那把刀的长度突然诡异地拉长了，那些坚硬的光几乎是无边无际的疯狂生长，没有颜色的刃尖刺进药研柔软的脖颈，在新生的血肉里留下致命的伤口。

药研一时不敢动作。

那把无形的刀就握在审神者手里，手指轻轻一动就能终结药研在现世的生命。

药研仍旧盯着他的眼睛，他们彼此对望，中间相隔着大片粘稠的黑暗。

审神者一直沉默的站在原地，不后退，也并不迫近。药研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新鲜的血濡湿了一缕一缕的光线，光聚集而成的刀剑浸在这些血里，随后竟然开始缓慢的软化，消散。

审神者猛得收回手，细长的手指紧贴着大腿，看上去无力得像那些一辈子在房间里识文断字的书生。

他手里的利刃终于被彻底瓦解，凝固在一起的锋利光线轻而飘的上升，四面轰然炸开一扇光幕，星星点点的碎片亮晶晶的洒下来，碎片间流转着往昔的记忆。

药研紧紧捂住脖颈的伤口，那一刀伤到了他的声带，他一时说不出话，却突然想起了很多东西。

他们遇到的审神者是个缺乏同理心的人。他强大，并且在大多数时间里总是冷漠得惊人。他辖制的本丸战绩辉煌，时政看中他的能力，却又忌惮他的武力。他看上去不过是一个纤弱的人类青年，药研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药研不止一次见过时政派来的官差在他面前恭敬得近乎卑微。

有时候药研会想这是不是一个石头人，他没有什么爱好，似乎也不并渴求得到什么东西。他从不休息，也不回家。他永远待在本丸里，面前永远是堆得厚厚的文件。

做他的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从来不在意所谓“欧刀”“非刀”，他不会因稀有度而偏宠那一个角色，他甚至不怎么接触非任务状态下的刀剑。

这样看来，似乎是刀剑们梦寐以求的审神者才对。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审神者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他把刀剑视作工具的基础上。他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他也不需要其他刀剑协助管理本丸的内务。他独断专行，用人类的话来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者”。

白天的时候，刀剑们是必须要外出的。药研见过同伴们回来时的样子，重伤，中伤，轻伤，还有过度的疲惫。

审神者对此并不以为意，他的灵力浩瀚如海，而在时政那么器重的本丸里，当然也不会缺乏材料。这样的情况下，修复刀剑是一件过于容易的事情。至于付丧神们的痛苦，那些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有药研是特殊的。

在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审神者告诉他的是，“锻造你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你才会没有记忆，没有衣服，也没有自己的刀。不过没有关系，我不需要你走上战场。你是属于我的，你只需要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的保护你。”

药研一度是真的很乖。

他不懂，于是也不知道审神者对他做的那些事情都代表什么。审神者又一直让他在中庭留宿，其他的刀只知道他在锻造的过程中出了些问题，又以为审神者亲近他是因为想帮他解决记忆的问题，所以也不会主动来干扰审神者。

审神者更不会主动让他和刀剑们接触，让他去完成的任务全部都是内番，但是这些内番的工作量也很小，所有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乖乖的待在审神者身边。

久而久之，他和本丸里的同伴便渐渐脱节。

看起来这样的日子还算是平静，但是看上去审神者并不满足于现状。药研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审神者日渐暴躁。他越来越苛待药研，却又越来越离不开药研。

晚上他要求药研跪在床榻旁，他握住药研的手入睡，整晚都不会放开。天亮的时候满手都是湿腻的冷汗。

有一次，药研在他熟睡以后，悄悄把自己的手扯了出来。那一天是特殊的日子，三日月告诉他，那天晚上有很特异的“星陨”。他很想偷偷溜出去，看一看璀璨的流星是如何劈开漆黑的夜幕。

但是审神者在他挣开手的瞬间醒了过来。

审神者简直是暴怒。这是他第一次在药研面前露出残暴的一面。

那时候是夏季，药研就赤身跪在庭院里，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风衣。审神者让他低头，可是他一直使劲的抬头。他在寻找流星。

第一颗流星贯穿天幕的同时，那个样子药研记得特别清楚，他没有见过那么盛大辉煌的美，看见刹那璀璨的星光辉耀着漆黑的夜幕，眼睛里忽然就流下了泪水。

那是药研那一晚看见的第一颗流星，也是最后一颗流星。随后就是黑云压境，浓雪如絮。

庞大的灵力从审神者的身上逆流向天空，遮蔽了所有的天光。天地间一片茫茫的白色，雪覆在身体上，又柔软，又冷。

硕大的雪花亲吻他的身体，每一次都带走大片温暖的体温。

药研没有怎么觉得冷，他醉在了流星刹那的光辉里，脑海中反反复复炸开璀璨的流光，只觉得身体轻如云絮，牙齿却控制不住的咯咯颤抖。

后来的事情都很模糊，审神者突然也跪下来，他解开自己的衣服，冰天雪地里把药研抱在自己的怀里。

“冷吗？冷的话就抱紧我吧。这世界那么冷，你能去哪里呢，你这样弱小的东西，只能来我的怀里……我那么爱你，求求你待在我身边……”

药研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却能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轻柔的令人毛骨悚然，平静的表象下含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宛若魔鬼在地狱熔岩里轻声引诱世人堕进自己的怀抱。

那时候药研已经不怎么清醒了，模模糊糊的，他突然意识到，审神者不会为他找回记忆，更不会帮他找不知为何而丢失的刀。他永远也不会用看一个人，甚或是看一柄刀剑的眼光来看药研……他不会放过自己。

就是在那个时候，药研第一次开始感到害怕。

“虽然并不是人类，但是既然降生在人世，那么，至少应该尝试一下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是三日月对他说过的话。那位殿下同时还告诉他，审神者房间里永远也不许推开的门里，有药研一直在找的东西。

一直……在找的东西？

于是药研摘下了本丸的控制中枢，推开了那扇门。

没有任何依据，仅凭着三日月的一句话，他连犹豫也没有，义无反顾的反叛了审神者的权威。摘下控制中枢的那一瞬，他就已经成为了一位背叛者。

温热的液体一直淌到了手上，药研猛然回过神，正对上一双幽黑的眼睛。

不知何时，审神者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刀插进自己的心脏。人类温暖的血和掌纹里干枯的血混在了一起，药研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拿到了自己的刀，可是失去了作为刀剑的记忆以后，残存的一点本能并不足以支撑他从审神者的手下逃走。

最后他身上全部是伤口，倒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核心的本源在溃散，嘴巴里不停地涌出大口大口的血，让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审神者心口的血流进他手里，药研看见他的笑。

最后药研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本丸。审神者的尸体就躺在那个隐秘的房间里，至死也没有合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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