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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却收到了母亲的回信，纸笺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问他最近吃得好吗，学业上怎么样，还问了徐清来有没有回来。
只在最后，有这样一行字——“阿却，我在外事宜还未办完，归期不定，勿念。”
安却有些伤心，把这张纸折了折，放进了自己的小匣子里。
他的母亲身为堂主，长年在外奔波，而父亲铸剑时，也常常忘了时间。
大部分时间，安却都是独自在摘星楼度过的。
傍晚时分，晚霞落满屋檐，清风穿过幽深的竹林，光影不断地交错。
徐清来便是这个时候来摘星楼的，他带了两个食盒。
雕花木质的食盒里放着七宝酥与红豆糕，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糕点。
徐清来一向关心他，问了许多关于课业的问题。
“清来哥哥，你别问我了，我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以前学的东西全忘了。”安却垂着头。
徐清来笑了笑，问：“你之前说是那位‘叶遥之’救了你，那想必他的剑法很好了？”
“嗯，”安却点了点头，“他只用了‘浮云七问’，我以前以为‘浮云七问’是扶摇剑阁里最柔和的剑法，可是他用得很……凶。”
“说起来，哥哥你有突破到‘剑心通明’一境吗？”安却问道。
琅琊界将剑道分为三重境界，第一重为“剑气如虹”，指习剑者能将剑气附于剑招上，每一式都能显露出剑气来。
第二重为“剑意如雪”，凡修剑者，必定是心思果决之辈，出剑即无收剑之说，剑锋所指，冰雪开道，鲜血为终。
第三重为“剑心通明”，指的是所学剑法尽都融会贯通，仰俯之间皆为剑招，随意一抬手，便自成剑意。
徐清来一怔，随即神色轻松地道：“哪有那么容易突破到‘剑心通明’，你真当哥哥是剑圣转世不成？”
剑道中，想达到“剑气如虹”一境，只需勤学苦练便可，天资再平庸的人，练个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总会练出来的。
而“剑意如雪”则开始区分天才与庸才。庸庸碌碌者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窥见，什么是真正如雪一样缥缈而冰冷的剑意。
“剑心通明”则是通往剑圣的标志，扶摇剑阁内，到达“剑心通明”一境的也不过二十几人，最年轻的那人，领悟“剑心通明”是在三十二岁。
安却想想也是，不过他又补了句：“但是吧，我相信以清来哥哥的天赋，一定会在很多很多人之前，到达‘剑心通明’的。”
徐清来笑着回：“我会尽力，会让阿却看到的，”他顿了顿，“阿却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安却嘴里嚼着一块红豆糕，这味道甜得刚刚好，多一分都嫌腻。
徐清来坐在一旁，望着安却，时不时地递杯茶。
他从小被父亲嘱咐，要对这位风满堂堂主的孩子好一点，能结交为好友最好。
风满堂堂主是第一位修成“忘川剑法”的女子，剑法凌厉，脾气也暴躁得紧，没想到她的儿子，会是这样温和无害的性子。
这些年安却“哥哥”“哥哥”地叫着他，徐清来倒真的生了许多照顾和爱护之意。
“说起来，薛渺这次在外历练，突破到‘剑意如雪’之境了。”
安却喝了口水，咽下糕点后，才道：“阿渺姐姐这么厉害吗……”他仿佛有些担心一样，“那明日的剑法课，岂不是她也要和别人对练了？”
“嗯。”
风满堂的规矩是，弟子们一天上道法的理论课，另一天上剑法的实战课，如此交替。
练剑的地方名为落日坡，是从桃花林里开辟出的一大块地方。花瓣零零碎碎地散落着，数十个木头人立在了落日坡上。
教剑法的剑修姓李，大家都称呼他为李三招。
李三招曾经也是剑阁内的天才，但秘境夺宝时，贪心了一些，多拿了些秘宝，最终差点没出秘境，经脉也损害了，灵力便再也不能汇集。
他如今只能用出三剑，三剑之后，他的灵力便不能支撑了。
所以他给自己改个名叫“李三招”，意为警醒自己再别犯贪心这类的错误。
他站在一众弟子之前，道：“还是老规矩，到了‘剑意如雪’境界的人，便到我右侧——”
“你们自己互相挑对手，打败对方便可，赢的人可以直接离去，输的人如果伤不重，便留下来，我待会亲自指导你们。”
徐清来和薛渺都站到了李三招的右侧，那里大概有十多个人。
“还在‘剑气如虹’境界的人呢，便和这木头人打，只能用一种剑法，等你们把剑阁内的基础剑法、进阶剑法、必杀剑法练熟练以后，我们再谈别的。”
叶遥之站在人群里，自然被分在了“剑气如虹”那一类的弟子中。
安却往叶遥之那里看了看，很奇怪他为什么没达到“剑意如雪”。
据安却那日的观察，仅看“浮云七问”的话，叶遥之的剑意已经足够凌厉了。
李三招生得有些黝黑，眼神凌厉，语气也很凶，道：“最后交代一句，你们所有人在用剑法的时候，都不能留有余地，不要怕受伤。”
剑法的试炼中，只有出杀招，不留手，才能真正练成举世无双的剑法。
所以在落日坡的周围，候着三名医师，随时准备着来救治伤重的弟子。
李三招交代完之后，又冲着安却招了招手，脸上柔和下来，道：“小安却，你过来这吧。”
安却走到李三招的身旁，这时弟子们已经找好了对手，开始比试剑法，而其余的弟子也各自挑了一个木头人。
木头人是机巧之术制就的，念一段符咒，这些木头人便“咯吱咯吱”地动起来，与弟子们比划起来。
风拂过落日坡，可惜风声被掩盖在剑锋相抵、剑身叩击木头的声音里。
“小安却，我们还是老样子，”李三招指了指那些正和木头人过招的弟子。
“你从前往后看，我从后往前看，你若发现哪个人在一种剑法里夹杂了别的剑招，便告诉我，好不好？”
安却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用参与剑法的练习，但是仍来上剑法课的原因正在于此了。‘
他从小熟读剑法典籍，母亲也是剑法卓绝之人，理所当然的，安却对于剑阁里的大部分剑招，都能认出来。
李三招也受了堂主的嘱托，怕安却一个人待着无聊，便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件事。
这件事由其他人来做，本应是件很招人恨的事。
但是由安却来做的话，他年龄小，大家也知道他未开灵窍，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以及他堂主之子的身份，所以其他的弟子对待安却，明面上还是挺好的。
安却走得很慢，他一个一个人地看过去，有些时候，剑法不精的弟子还会调侃他：“小安却，你看我这剑法用的怎么样呀？”
“你‘秋水恨’的后一招用的是‘云生剑’，这两招可不是一种剑法。”
这弟子哭丧着脸，道：“怎么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安却只能安慰道：“前辈还是好好练习剑法吧，不要和我说话了。”
这弟子仍不死心：“小安却，你这样前辈前辈地叫，显得我也太老了吧。”
“钟离，你别说话了，一会李三招过来，你可没好下场……安却，你走吧，别理他。”在他旁边使剑的弟子，许是终于受不了这个人了，说了这么一长串话。
安却眨眨眼，道：“那钟伯伯，你好好练剑法，专心一点。”
钟离：……
周围传来几声“哈哈”的声音，修道者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自然清楚这里的动静，眼看这钟离吃瘪，都觉得好玩。
李三招站在稍后的地方，往这边瞪了一眼，笑声才渐渐小了。
阳光被乌云遮住了些，落日坡上显得稍稍黯淡了些。
以前的时候，安却管这些人都喊“哥哥”的，只是那个时候，他觉得清来哥哥好像不太开心。
他回去问母亲，母亲摸着他的头说：“清来的身份和天资，在扶摇剑阁都是出众的，他难免会有些傲气。”
安却不解。
母亲只笑了笑：“那你选清来哥哥，还是其他的人？”
徐清来对他很好，安却沉思了一会，道：“那还是清来哥哥吧。”
母亲道：“那你以后就不要喊其他人‘哥哥’了，清来会开心起来的。”
安却继续向前走着，不知为何，想起了这段往事。
他也恰恰好，走到了叶遥之的身旁。
他以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叶遥之，直到昨天，才从纸上看到了叶遥之的名字。
叶遥之仍然用的是“浮云七问”，但很奇怪的是，他用得并不凌厉。
他的剑“啪嗒啪嗒”地打在木头人身上，有些软绵绵的，根本不是当□□退齐风五人的那个“浮云七问”。
安却看了一会，剑法倒是没出错，一直是“浮云七问”，普普通通、没有半点光彩的“浮云七问”。
安却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感，但也不知道这失落感从何而来。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之之，你的剑法好臭哦。”
既然知道了名字，安却又想起母亲的话，便决定不叫“哥哥”了。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掩盖在剑风的声音里，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叶遥之手上的动作却顿了顿。
他长呼了一口气，似乎在掩盖什么没来由地生起的烦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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