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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是军训。这跟许多往事一样，身在其中时，总觉苦不堪言，盼望着早些结束。过后又会怀念那些苦与乐交织并行的时光。
我打定明哲保身的主意，不与赵启过多接触，可惜事与愿违。
学院共三个系，我们系有两个班，每班不到三十人，只能从别的系并过来一个班，组成九十人的方阵。第一天排队列时，我和赵启因为身高原因，被分在第一排，他是排头，我在他旁边。每次向右看齐，都不可避免要欣赏他的侧脸，万分煎熬。
那一阵子阳光灿烂，日间气温较高。我们穿着迷彩外套，戴着帽子，捂得严实。赵启的鼻子上沁出无数细小晶莹的汗珠。看着就让人难受，我总忍不住想要伸手替他擦掉。那欲望如此强烈，像患上了强迫症。
“看哪呢？！”
耳边如炸了个响雷，我忙向前看，教官正站在我面前。他是军校学员，黑瘦精悍，嗓门特别大。
“向前看！”他瞪着我，“听不懂？”
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从小到大没人这么粗声恶气对我说过话。我没有回答，认了栽。今天是军训第一天，他要杀鸡儆猴，树立风气。
“好。”他走到队列正前方，大声下达口令，“全体都有了，军姿准备！记住我说的动作要领。两腿并拢，两脚尖向外张开约六十度，收腹挺胸提臀，两肩放松，双手自然下垂，手心向内，中指指尖贴于裤缝线，身体微向前倾，重心落于两脚掌间，目光平视前方，收下巴。好，停！保持住。”
他耐心给学生纠正动作，来到我面前时，喊道：“你，向右……看！”
我应声转头，他却迟迟不下“向前看”的口令。
于是我便以向右四十五度角扭着脖子的姿势，站了三十分钟军姿。半个钟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勉强坚持着。手脚渐渐发麻，浑身热汗泉涌。
我的眼角余光落在赵启脸上，开始细数他鼻梁上汗珠的颗数，借此转移注意力。赵启常趁教官巡视到后排，眨眨眼提提嘴角与我互动，模样十分滑稽。我不确定他是在鼓励，还是故意逗笑坑我。
临近结束，教官再次来到我面前，问道：“好看吗？”
我真心诚意的大声道：“好看！”
“他一男的，长得再帅又有什么好看的！”教官笑骂道。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他训练时严苛，休息时却爱开玩笑，张弛有度，大家后来都挺喜欢他。“好，你听我口令。全身放松，头慢慢转过来。”
我试着照做，但脖子僵直，刚要转头，就觉一阵晕眩，身子不受控制往后倾倒。身旁的赵启眼明手快，一把捞住了我。我倒在他肩头，定了定神，眼前飞舞的紫黑色星星消散了，脖子还酸痛，但已能归位。
“扶他去旁边休息。”教官从另一边托住我，对赵启道。
“我没事。”我说。
“去吧。休息好了再回来练。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才这么会都撑不住。”教官一脸嫌弃的说。
但我能听出教官的好意。我握着赵启的手，慢慢走到一边的医疗帐篷里休息。他的手掌起了一层薄汗，宽厚柔润。
“你还好吧？”赵启问道，拿出水瓶，“要喝水吗？”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整个人舒服多了。
“教官挺凶的。”他说。
“是啊。”我道。
外面阳光四射，气温渐升，其他同学正在流汗训练，帐篷下清爽宜人。
“多亏了你，我也能跟着享享清福。”他笑着说。
赵启的语气随性自然，能极快的消除与人的距离，仿佛我们是认识许久的老友。我沉溺在他温柔轻快的话语里，同时深感不安，理智驱使我站了起来。
“怎么了？”他问。
“去训练吧。”
“别啊，再坐会儿，你看太阳那么大！”
我没理他。他只好赶上来，随我一起报告入列。我是第一个被教官处罚的人，在我之后，还有许多同学也吃了罚。其中包括赵启。他的受罚与他的性格息息相关，也跟我脱不开干系。
那一天我负责打扫寝室卫生，最后一个离开，在赵启床上发现一条编织腰带。我并不奇怪他的丢三落四。相处寥寥数天，他的性情我已有所了解。
我们是性格处于两个极端的人。
我喜欢谋定后动，天生不爱冒险，希望一切井井有序，可预测可掌控。他看上去洒脱随和，实则散漫随便。但偏偏他的做派引我歆羡。我常觉活得很累，毕竟世事总是变幻莫测，让人疲于应对的。他显然比我活得轻松快乐。
我拾起腰带，正要离开宿舍，忽听座机响，接起来发现是打错的。那台座机原本放在靠门口李帅的桌上，后来赵启把它拉到自己这边，方便每晚跟女朋友煲电话粥。我迟疑片刻后把腰带放回原地，快速朝训练场跑去。
午后的阳光最是猛烈，我来到方阵前，大家都蔫蔫的无精打采。
赵启见了我，笑道：“再不快点，就迟到了。”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活力四射。我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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