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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九霄云殿内，众仙家往来寒暄，目之所及，竟几乎涵盖六界仙班。
魔界与花界对席而坐，来的人虽少，却是众人打量交谈的对象。
好不容易将前来问候的仙家打发走，百合颇为不耐，“长姐，我还是不懂。我们素不屑与天界往来，寻常便是天帝寿宴都不曾恭贺，为何今日要来参加这个洗尘宴？”
“冥神现世，你以为天帝还坐得安稳吗？他那个人表面自诩正人君子，内里实在肮脏不堪，估计心中早想到了打压的法子。可惜这位冥神如今留在天界，想要与她会面便不得不来此。”长芳主牡丹偏头劝道，“我知你不痛快，你以为我愿意来此？关于先花神之事，我们还有求于冥神，在宴会结束前多些忍耐吧。”
“这冥神当真如此嚣张，连天后都不放在眼里？”
“天后……”牡丹笑而不语，直到百合拉她袖口才轻声回她，“你且看着，今日有好戏呢。”
“冥神到——！”
随着仙侍的传声，众人都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只见来者一袭蓝色长裙，发间只并一支被打磨得看不出质地的簪子，穿着配饰之简单仿佛并不是宴会主角。她虽身量不高，面容也稍显稚嫩，却可预见日后的清冷艳绝。只是她的脸上并无欣喜之态，甚至隐隐有发怒的前兆。难道天界居然有人会在此时给她不痛快？
“不知冥神何故来迟？可让我等久候。”荼姚笑着问道，“衣着如此……朴实，可是璇玑宫有怠慢之处？”
本来被月下仙人撩起的火气就让明昭很不痛快，加之在天界她的心头一直憋着一口气，此刻被荼姚夹枪带棒，忍不住带出薄怒：“荼姚，你逾规了。本座倒是不知我的事何时竟轮得到你来管。”
在这一刻，连润玉都不免感到惊愕。他的眼角扫到天帝，果然，天帝脸色由青转白，着实难看。
“冥神，天后亦是一番好心。今日是你的洗尘宴，既然到了，那就入座吧。”太微开口，缓和了几乎被冰冻的氛围，“六界仙班皆为你准备了贺礼，上一次如此盛会还是本座寿诞，可见众仙对你甚是好奇。”
人在屋檐下，该低的头还是得低，明昭虽然拱手入座，可不愿轻轻放下，“谢陛下抬爱，只是您也该好好管教一下天后了，免得教人以为这天界纲常混乱，竟轮到她当家作主。”
荼姚气极，“放肆！我乃天后！面见我也不行拜礼，难道你连君臣之道也忘了吗？”
“好一个君臣之道，天界不过为六界之一，我乃冥界之主，就连天帝见了我也无权要我跪拜，论身份该与我行同礼。而斗姆元君与我同辈、唤我好友，论资历，恐怕你得向我跪拜才是。”没想到荼姚居然接下了她的话茬，如此好斗反而无趣。明昭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退一万步来说，此乃我的洗尘宴，何来面见一说？难道你要越俎代庖，名为天后实则行天帝之权？”
“你！”
“够了！”见荼姚还想继续，太微拍桌，“成何体统！”
明昭放下茶杯，拂袖起身，“看来是我冥界封界太久，天帝，您可在欺我冥界无人？”
“冥神说笑了，天后言语有失，本座敬你一杯代为赔罪。”尽管心里对她的忌惮与不满又上了一个档次，太微面上却依旧和善，“冥神入轮回重修正果，此乃六界之福。”
荼姚本不想举杯，但被他一记凌厉的眼刀看来，心头一跳，连忙挤出一抹笑，“冥神勿怪，我方才因太过关心冥神，所以有些失言。”
“哪里哪里，劳天帝天后记挂，以茶代酒，我先饮为敬。”
如此三巡，宴会的气氛好歹活络了起来。看着歌舞，偶尔提点趣事，再举杯互饮，仿佛一开始的不愉快从未存在过。润玉看着她坐在台下游刃有余地与前来送礼的谈笑风生，面上本就疏离的笑意更显淡漠。
“不知今日宴会，我儿润玉为冥神准备了什么贺礼？”
荼姚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如若不争，一辈子都必得忍耐。忍杀母之仇，忍灭族之恨，直到五内俱焚，永无宁日。
这头一旦抬起了，想要再低下，又是何等屈辱。
废天后……
“润玉送我的礼物自然被我珍藏于库中。”没等他回答，只见小姑娘已然起身，笑意颜颜，“听闻天后的二殿下深受宠爱，不知二殿下为我准备了何物？”
“此乃鸟族珍宝，火灵焰尾。”荼姚看着身边的儿子，满心满眼的骄傲，“我儿仁厚，此宝世间绝无仅有，今日便赠予你了。”
明昭眨了眨眼，语气带出了一丝失望，“多谢二殿下。”
“这火灵焰尾是防御的绝佳武器，普天之下也只仅次于天后与二殿下的寰谛凤翎。火神殿下特意命我开仓取出，同时也作为鸟族的一片心意献给冥神。”见她没有丝毫的感恩，穗禾忍不住开口为旭凤抱不平。等她的目光不带感情地投来，这才拱手道，“我乃鸟族族长穗禾，以火灵焰尾为礼同火神共贺冥神重修成神。”
“鸟族……”瞥了她一眼就失去了兴趣，明昭坐下轻敲桌面，“原来鸟族是二殿下的家臣，如此贺礼倒也颇为有心了。只是鸟族不是属于妖界的吗？虽说妖界式微、妖王未立，可也没听说鸟族被逐出了妖界。不知这是族长的意思还是二殿下之意呀？”
百合一口酒差点呛住，她转身看向长姐，却见长姐也是一副难以言表的复杂神情。
这冥神、这冥神当真什么都敢说啊！
穗禾看了眼姨母，见她脸上并无不妥之态便定了心神，“妖界早已归附天界，我鸟族自然也属天界。想来是冥界封界太久，冥神孤陋寡闻了。”
明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这六界也该改成五界才对。”说罢行了个拱手礼，“天帝仁善，取妖界之实而不改妖界之名，如此高风亮节光明磊落，实乃我辈楷模。”
噗！
百合终于忍不住抬袖掩盖差点发出的笑声，再一看场中天界仙家无不面色赧赧、面红耳赤，而其余众仙则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此时的场面倒真是十分和谐了。
“这穗禾公主看样子也是个傻的，就连天帝都不敢拿冥神做签，她居然一头碰了上去。”她悄悄地给长姐传音，“看来冥神十分不喜天后一党，我们求她之事恐怕真有七成把握了。”
“不喜天后不代表会为花界出声。”牡丹还是冷静的，“毕竟再不济，那位还是天后，她的身旁是天帝。”
太微险些没绷住神情，他用力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复又想起早久拟定的计划，平了口吻道：“明昭，你虽曾与斗姆元君为友，但入了轮回今朝重修便是重新成神。成神不易而冥界混沌，本座与天后商议决定在天界赐你一座宫殿，如此你也可安心温养神魂。”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润玉有些想笑，他的这位父帝倒真的时时刻刻不忘“替他着想”。
“谢陛下，只是璇玑宫我住着甚好。人少又清净，正适合静心。”
“可那璇玑宫毕竟是我儿润玉的宫殿，冥神一女子住着多有不便。”荼姚等待这个时刻等了多时了，笑容也愈发慈祥，“润玉有婚约在身，如此下去恐遭六界非议。”
“是了是了，在来的路上我就听月下仙人说过，这婚约立的还是水神长女。”明昭颔首，一副思索的样子，窦然让荼姚心头一跳，“不知水神长女可在？请受明昭一拜。叨扰璇玑宫多日竟未曾与上神一会，实在是失礼。”
“这……”荼姚看了眼天帝，“水神长女尚未出世。”
“啊，这样。”留下意味不明的感叹，明昭又问，“不知水神长子可在？请代未出世的家姐受我一拜。”
此刻，便是太微也沉下了面容。
眼看情形不对，水神洛霖连忙起身：“我与风神尚未有所出，让冥神见笑了。”
收起惊讶的神情，明昭似是不解又忍下，“不敢，子女本是缘分，哪里可以强求呢？”说到这里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连连点头，“难怪月下仙人一见我便要为我做媒，既恨不得我立刻嫁给二殿下，又恨不得我立刻嫁给大殿下。起初我还好奇是何缘故，原来大殿下是有婚约未有其人。只是可惜了二殿下，若这水神长女一日不出生，大殿下一日不完婚，二殿下便得陪着大殿下这么千年万年的孤独着。毕竟这世上哪有弟弟越过哥哥先成家的呢？如此，便也怪不得月下仙人了，这可真真是让人担心。”
说罢她叹气着摇头，隔空给月下做了个揖，“适才误会上神了，本以为您是个放浪形骸的登徒子，一心想看二男争一女的笑话，不想竟为两个侄儿深谋远虑至此，明昭心中实在感佩。”
句句是刀、字字诛心。
别说天后了，就连一旁听的普通仙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后一向不喜夜神，处处打压，天帝从来视而不见。而火神则在她的庇护下节节攀升，事事都拔头筹，亦得陛下信任。月下仙人为陛下亲眷，自然样样以天帝天后为准。什么二男争一女，什么越过哥哥先成家……这桩桩件件、明里暗里地都是在嘲讽天界规仪不整。
更令人心寒的是，竟无一人可以从这些话中挑出错来。
因为千万年来，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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