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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多少香尘泪，一叹浮云廿载中。
残蝶恋花青杏起，绿波回影惊鸿征。
春山有恨凝寒雨，流水无情恣乱红。
只道老来病饮后，白梨杖下强高登。
—— 登高
有人曾经问我，江湖是什么？
我当时回答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多年过去后，我也过惯了流浪的生活，回头再想想，其实当时我是知道的。
又过了很多年，我又忽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其实我们的脚下，我们生活的地方就是江湖。
是每个人的脚下，是每个人生活的地方。
江湖，不独在武侠小说中的刀光剑影中，也不独在芸芸红尘中的恩怨情仇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梦的地方就有江湖。
银刀雪剑，浪迹天涯是一个江湖；书声雨声，登高庙堂，也是一个江湖。
江湖，即远在天涯，也近在脚下。
烟花三月，细雨蒙蒙。
一辆马车从远处的烟雨中奔驰而来。
马车停在了一株大柳树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从车屋中缓缓走下，他手拄着青梨杖，来到大柳树下，对着一池碧水长久地发着呆，久久不愿离去。
柳丝密细如雨丝，又青嫩如碧玉，随着湖面上飘起的风轻轻拂过老人的面颊，也轻轻拂过了老人的心坎。
记得，二十多年前，这株柳树还很年轻，这里人儿还很年轻，还很美丽。
老人其实并不老，年龄只有五十岁出头，但经年的劳累已经严重摧残了他，样子因此看起来十分衰老，面如霜摧，鬓发全白而且还患有很严重的哮喘病。
此刻，旁边的人只静静地看着老人，并不去打扰他。
老人一直在痴痴望着湖面发呆，转眼间已是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的伤心往事。
记得，他们曾在这棵柳树下一起许过愿，他们曾在不远处的桃花林中一起摘过桃花，还曾对着夜晚满天的星星和月亮发过呆。
呆子！那时候她，总是会突然对着他叫出这两个字。
他总是在她叫出这两个字后发痴地看着她，看着她如红桃花般红红的脸蛋。
他总觉得他的脸蛋特别美，他的样子特别可爱，他的叫声特别萌，一直萌到了自己心里，自己的梦里。
一夜巫山**情，却落得斑竹湘水泪，桃花故剑中有深情，却是从此侯门深似海。他虽悔不当初，到如今终究也无可奈何。
不错，他也曾经想过去补偿，但这种补偿却造成了更深的伤害，甚至是她与亲子离散而不能相认。
雨越下越密，湖面的凉风吹过来，让老人开始止不住打起咳嗽。
主人！旁边的侍者担心道。
老人只是一摆手，那侍者便立马噤声。
终究是经历过沧桑的人，他的思绪在片刻的凌乱后很快又被收敛起来，转身向后时，已是一副慈祥平静的面色。
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老人的耳边忽然想起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还记得当然大明湖畔的那三只懒蛤蟆吗？老人说话的语调里，明显多了几分调皮的色彩。
来者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又叫道：老头儿，好久不见，还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哩！
哪有啊，苏老弟在为兄心里的分量，想必你自己也掂量过不少次吧。老人说道。
来者正是江南别云斋的斋主苏云。
苏云又道：哎，我说老头儿，这么多年了，一个人呆在那个地方闷不闷那！
闷啊，所以才出来转转。。。
老人说这话时候，口气明显很重。
五弟他，还好吧。老人问道。
嗯。苏云回道。
你嗯什么啊嗯，别忘了，五弟他还欠我一剑呢！老人语气变得有点冲。
你也知道的，这剑，他恐怕还不了了。。。
两人沉默。
侍者拿出一把羊脂伞，给老人遮住雨。
老人口中喃喃道：还打伞，打什么伞啊！这么多年了，林mèi mèi她早已经不打伞遮雨了，五弟他也早已经不打伞遮雨了，那我打伞什么啊！说着将伞甩了出去，侍者跟着一个趔趄，连忙跪地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声。
起来吧！老人说道。
我跟苏老弟到那边山头上的桃花林中转转，你们就别跟来了，外面雨大，还是早早回客栈休息吧。老人说罢，头也不回，拽着苏云就往山上走。
一连串的咳嗽声传来，侍者始终跪着不敢抬头，全身直打哆嗦。
两人于雨中相互搀扶地来到了山顶，来到了山顶的那片桃花林中，此时料峭的春寒尚未退去，桃林中的桃花还未盛开，但红色的小花苞已经一蹦一跳在枝头，旁边的野草丛中，huáng sè的小花儿却先开了，稀稀疏疏地，但看起来很有生气，更经过雨露的滋浸，显得又格外娇怜动人了。
老人看过去，眼角闪出泪花。
你要采桃花吗？
当然，我要做桃花仙子，这世上最美最美的桃花仙子。
少年伸手将要采，少女却心疼了，忙惊呼道：不要采了，不要采了！
他停住，扭头问道：为什么！
你看她们那么漂亮，那么可怜，mèi mèi还是觉得让她们在枝头美美地呆着比较好。
少年噗嗤笑了。
那你喜欢我送你花吗？
喜欢，当然喜欢啊！
那好，你看这旁边的huáng sè小花也很漂亮，不如哥哥采下来送给你！
啊啊啊——不要采了，不要采了！
为什么！
你看她们，也很漂亮，也很可怜啊。。。
少年痴痴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她，心里有着对她说不出的可怜。
老人依旧沉浸在往事中，不知不觉又是浊泪纵横。
如今，当年没有舍得采的huáng sè小花儿已经开了，当年没有来得及采的粉色桃花也准备开了，可他的林mèi mèi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是花儿可怜，是人可怜啊。老人口中叹息道。
苏云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只顾在一旁大灌着酒。
老人一把夺过酒，也跟着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道一声：爽快！却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苏云见状，一把夺过酒罐子，哗啦就摔碎了，愤愤道：酒是好，但命更重要！
老人笑了，是苦笑的那种。
怎么，又想起林mèi mèi了？苏云问道。
嗯。
我也是。
两人同时长长叹一口气。
默默地，两人来到了小山上的亭子里，这亭子正临着满湖碧波荡漾的春水，视野之中的风景极好，放眼望去，只见带着柳芽香气的风拂过湖面，带起了片片涟漪，湖水的四周和边角处，早已开满落满了huáng sè的迎春花。
望着如此美的景色，老人的心情一瞬间好了起来却又忽地跌入了深谷中。
这座桃林中的游园名叫沈园，沈园的这座小亭子边，栽了几株红杏，此时杏花才开地懵懵懂懂，他却忽然忆起了林mèi mèi在青杏残红时候唱着苏东坡的《蝶恋花》词的情形了：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
流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方才从梦中缓缓醒来，开口吟弄出了一首名为登高的诗作：
曾经多少香尘泪，一叹浮云廿载中。
残蝶恋花青杏起，绿波回影惊鸿征。
春山有恨凝寒雨，流水无情恣乱红。
只道老来病饮后，白梨杖下强高登。
二十多年了啊，人这一生，总会有很多的悲哀，而情非得已，绝对是其中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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