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村庄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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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
请拯救穷途末路的我吧。
假使我这渺小的心愿能被聆及；
如蝼蚁般的性命得以苟残；
我愿报之以……
我愿报之以……
我无财富，也无声名，更无名枪宝械。唯有……
肉体与贞洁——
于冥冥黑暗之中，仓惶悲颤的声音，宛如被海风吹散离群的孤燕般哀恸，又如即将熄灭的烛火一样轻渺，仿佛随时都会消散而去。
库·丘林听到这召唤之声时，已经清晰地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作为英雄之亡灵而存在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类以这样绝望又饱含希望的方式召唤至人世。
刹那间，本应徘徊在生与死之边际的他陡然拥有了躯壳的重量。继而，人类世界的喧闹纷杂、冰冷炽热、粗劣气息与雪白鲜红，接踵而至。五感一一串联，让他仿若有了还生的感觉。
微微动了下舌头后，这凯尔特神话里的英雄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是你召唤了我吗？小……姑娘？”
库丘林微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心底有些不可思议。
狭小、肮脏、腐朽，犹如牢狱一般的房间内，弥散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屋顶的石块崩裂了，满地都是灰白的碎砾。地上铺满干透的杂草，使得库丘林开始猜测这里是不是圈养家畜的地方。
从墙壁上的巨大裂缝望出去，可以看到冲天而起、绵延一片的火花。在漆黑的夜色里，那火焰犹如巨兽一般，吞噬了近半的破旧村落。噼啪作响的火舌之声，响彻四野。
最令库丘林讶异的，则是召唤他的人。
那是一名女性，正蜷缩在破旧房屋的一角。用“蜷缩”或许不太恰当，因为她显然已经精疲力尽，只能堪堪躺在地上，勉强弓着脊背来缩成一团。
她的身上，原本有一袭华美的嫁衣。雪白的手工蕾丝铺满了长长的拖尾，绸制的手套上别着炫目的红色宝石饰品；她盘起的淡金色发髻后，还佩着织工繁复的头纱。可以想象，这样一身精美的礼服在婚礼上会如何耀目夺人、纯洁无暇。
然而，现在的她却并非如此。
礼服的拖尾上沾着艳红的血迹，那犹如花瓣一般的拖尾在她身下绽开，愈显得血迹触目惊心。手套被割裂了，露出血肉模糊的手臂来；头纱下的发髻凌乱不堪，淡金色的发丝胡乱覆盖在脸上，掩去了满面的血污。
不仅如此，她的肩膀处还扎着一枚长箭。晕开的血痕濡湿了上臂与前胸，这样巨大的失血量让库丘林不得不怀疑，这位召唤者其实已经死了。
“喂？”库丘林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他把武器横在肩上，低头问，“召唤者，你还活着吗？总不至于千辛万苦将我召唤了出来，就立刻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吧？”
地上的新娘纹丝不动。
库丘林微挑了眉，耸肩表示无奈。
村庄里传来了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再过不久，火势就会蔓延到这里来了。此外，库丘林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马蹄踢踏的声音和人类的呼喊声。
“决不能让冰之魔女踏出这个村庄！”
“烧死她！”
“为了城邦——”
就在这时，库丘林面前垂死的新娘动了动。她伸出手，勉强地、颤抖地握住了库丘林的脚踝，低声说：“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是如此之轻，以至于库丘林必须弯腰很仔细地听，才能听到她说了什么。
“女人的要求，我一般是不会拒绝的。”库丘林收起了作为武器的长、枪，先替她处理了肩上的箭支，再将这垂死的新娘横抱了起来，“更何况，你是召唤我的人。”
他将这女子横抱起来后，她便似失去了意识一般，侧过头在库丘林怀中昏睡了过去。因此，库丘林也得以一窥她的真容。
出乎意料，这位新娘极为年轻，只有十七八岁。但她的相貌无疑是出众的，即使满面血污、鬓发散乱，她也如沉睡的公主一般动人。
“真是想不出啊……”库丘林的目光落在她肩上的那一大团血污处，“是怎样的人才狠心对你下手呢？”
他抱着新娘踏出了屋子，迎面看见的，便是一片拉满的弓弦和重装以待的射手。在重重白甲的士兵之后，有一位身穿礼服、胸佩束花的青年男子，他骑在马上，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冷肃。
“你也被冰之魔女蛊惑了吗？！快点离开那个女人！”
那男子喝道。
库丘林却并没有放下怀中的女子。他轻啧了一声，打量着那个穿着白色礼服的俊美年轻人，嚷道：“看来，你就是娶了她的幸运儿了。怎么可以对女人如此粗暴呢？这实在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所为。”
说罢，他换了手，以单手将新娘扛在肩上，另一手则握住了武器迦耶伯格之枪。红色的枪刃轻轻一转，便在空中掠开了一片残影，仿佛用血染就的波浪。
“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吗？枪兵。”骑在马上的年轻人蹙了眉，再次喝道，“只要你放开她，立刻离开这里，我就会饶恕你的罪责，也不会追究你与魔女行从过密之事。”
“嘁。”库丘林还是没有放下新娘。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只能将被蛊惑了的你一并抹杀于此处！”骑在马上的年轻人手臂一横，示意自己面前的射手们发动攻击，“决不能让梅……让冰之魔女离开这里！”
库丘林将长、枪横在面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报上名来！我不想和无名之士战斗！”
随即，他的身影便掠过了那片箭雨，以极快的速度现身于身穿礼服的年轻人身旁。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看清之时，锋锐的、散发着幽幽红芒的枪刃，已经横在了年轻人的脖颈上。
俊美的年轻人滞了呼吸，目光下垂，眼珠微微颤动。
“这……这不可能……这是……魔女的力量……”
听到年轻人惊惧的声音，库丘林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他是凯尔特神话之中的英雄，生前就以勇猛暴烈著称，罕逢敌手。他所热爱的战斗，是能够全力以赴、彼此势均力敌的战斗，而非是这样索然无味的屠戮。
他收起了枪，重新横抱起了新娘，说：“和你战斗似乎有些无聊了，……所以，我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新娘可是马上要死了噢。”
说罢，他便抱着召唤者，向着尚未破碎的某一处屋顶跃去。未多时，他便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
库丘林不清楚现在的历史与地点，只知道这儿正处于冬季。
他从那大火燃烧的村庄中离开后不久，天空中就开始下起了没完没了的雪。附近是一片幽幽的森林，像是斗篷披挂在山腰上。泥泞的路面上没有积出薄雪来，却有几道分明的马车辙印。
库丘林循着那道马车印一直走，却始终未看见人烟。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怀中的新娘动了一下。她攀住了库丘林的肩膀，低声说了些什么。
“吻……吻我。”
似乎是这样的话。
“啊？”库丘林有些诧异，“你在说什么啊？是我听错了吗？这种快要去见死神的时候，你却想要我吻你……玩笑开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总不至于是死亡前的最后一个吻吧。
“吻我……求你了。”
金发的新娘以最后一点力气，攀紧了库丘林的肩膀。她的手指抓的很紧，缠入了库丘林几丝蓝色的长发。
“……”库丘林默。
许久后，他叹了口气，说：“是是是。能够和你这样的女人接吻，也算是相当幸运的事情了。”
他托起新娘冰冷的、近乎冰雪般的面颊，撩开她覆在面容上的发丝，俯下身去。他的嘴唇落在新娘那毫无温度的唇上时，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亲吻一具尸体。
然后，不可思议之事便在此时发生了。
库丘林察觉到怀中的躯壳在迅速地回复生命力，有力的心跳声传了出来。不仅如此，他所抱着的身体也悄然有了人类的温度，仿佛他的吻蕴含着巨大的魔力一般。
终于，始终闭着眼的新娘睁开了双眸。
她有一双空芜的雪色瞳眸，像是被冰封的小世界。
“艾尔其亚德……那个在婚礼上背叛了誓约与爱情的男人。”她缓缓说话了，“我诅咒他，将永远得不到爱情，终生徘徊在追逐与绝望的苦痛之中。”
库丘林微微一愣。
看来，艾尔齐亚德就是那个试图杀死她的男人了。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她的召唤者在婚礼上受到了背叛，订婚人高呼着她是“冰之魔女”，将身穿无瑕婚纱的她驱赶至村落里，放箭射伤她，又以大火烧毁一切，直到走投无路的她召唤出了自己——
放任这样遭受创伤、无辜柔弱的女人而不理，根本不是男人的所作所为。
库丘林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嗯，没错，这一定是个过于单纯而被坏男人欺负的天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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