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外传·数珠丸恒次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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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名数珠丸恒次,是一振信奉佛道的刀剑。
镰仓时代,我的旧主是名为日莲的僧侣,而在此世被唤醒以后,我的主君是一位长发及裸的貌美姬君。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便是现如今,刀剑握在我手里。然而,无论是镰仓时代还是西历2205年,挥刀的轨迹,都由他人来决定。
我遇到的是一位糟糕的主君。按照此世大多数人的标准来看,我,和从前的同伴们,我们是应该被同情的。
因为我们没有一个温柔善良的主人。
她是阴阳世家倾心培养的继承人,美丽,强大,思维缜密。近乎完美的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她能呈现出那个样子,应该也是经历过无数次打磨之后的成果。我永远不知道那些打磨是何等残酷,才能抹去她原本所应有的,属于人类的柔软一面。
最初,本丸里的刀剑骄傲于自己遇到了这样强大的主君。他们是最初一批本丸,甫一交到审神者手中,便拥有“满刀帐”成就。
所有的刀剑都环绕着审神者,如群星环绕着月亮。他们自以为是的为审神者提供一切便利,满心欢喜的完成她所布置下的每一项任务。
而在审神者眼中,这些刀剑,是近乎完美的试验品。
我不太记得那些实验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挽起手臂便能看见皮肤下缠绕的黑色符纹。
对,最开始的试验品,是我。
但是等到那些黑色符纹爬满我整个身体的时候,姬君也已经不再满足于单一的试验品。
她开始在所有刀剑身上,种下不同的‘术’。
当然,不是所有的付丧神都能经受住那些诡异术法的考验。有外貌,到骨血,或轻或重的,他们开始了异变。
异化到面目全非的失败品,就被投进刀解池。姬君开始锻刀,在尝试过使用初锻出来的刀剑作为实验品以后,她甚至不再在意刀剑的练度。
如此,实验品也就不再珍惜,很多刀剑身上被种下不止一种的术,那个时候,本丸里刀剑的碎片能填满整个刀解池。
如此肆无忌惮的摧毁,当然不是毫无代价的。有时候我行走在那些付丧神之间,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们的灵魂在嘶吼,断裂的刀剑折隙间,溢出不详的黑雾。
我知道,本丸在被这些黑雾污染。
我并没有发生异变,只是逐渐虚弱得无力行走。我不再出现在房间之外的地方,姬君也没有再关注我。
我开始无法入睡,我日夜诵经,却无法净化那些无形的黑雾。我也拨不动我的数珠,因为我心中有污秽的怨恨。
本丸被彻底污染掉的那一天,眉目雅致的审神者第一次抛去了优雅从容的做态。她碎掉了本丸里所有戾气深重的刀剑,把心性尚能保持平静的佛刀连同秽气一起,封进刀解池里。
唔,那时候她的神色应该是惊惶的吗?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概是的吧。然后她流放了整座本丸,像来时那样,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带着自己被污染的,十不存一的灵力。
当然,这不是一群量产级刀剑付丧神能做到的事情,传世的阴阳师大族倾力培养的继续人是非常强大的。
反噬审神者的是本丸,这一整个被秽气染透了的本丸。
跟我一起被封印的,记不清楚都是哪些同伴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要紧,因为很快,就只剩我一个了。
刀解池里的日子一开始是不太好过的。昔时同伴的怨恨化作黏稠的黑雾,四方秽气缠身,屈死的灵魂走不上三途川,刀剑的嘶鸣时时不息。
那时候我能分辨出每一振刀剑的面孔,尽管面孔扭曲的残念狰狞如恶鬼。每一声怨毒的咆哮响在耳边,我甚至能说出长发的姬君给他们种下过什么样的术。
本丸里碎过的刀剑数之不尽,昔时同伴们的残念狰狞如恶鬼,我可以一千一万次的挥刀,然而恶鬼斩杀不尽。
我意识到现如今刀剑的切斩取决于我的意志。
我放下了刀。
困死在此间的恶灵扑上来撕咬我的血肉,好像是有声音的,悉悉索索,我只记得指间数珠光洁冰凉,弃置于地的刀剑慢慢长出缠连的血痕。
血流干了。
我听见骨骼生长的声音,然后是蔓延的脉络,血肉覆盖其上,新生降临于我身。
我不记得自己被吃掉多少次,在那里生死的界限是模糊的。新生与死亡相伴,生无止境,死亡如影随形
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熟悉那样的痛楚,始终如一的只有手上的数珠,冰凉光洁,挂在沾着血的白骨上也不失佛道的端重。
刀解池中无日月,四方秽气,不见天光。无穷尽的生死之间九万遍往生咒已颂满,再一次复生后,我拾起自己的刀剑。
斩杀。
——我的旧主,唯以日莲宗为正统的日莲大人,佛典三千其独奉《妙义莲华经》为尊。他是今人口中的“狂教徒”,在他手上时,我斩杀过的“异端”数之不尽。
那是在镰仓时代,我记得曾有一日,野庙里年轻的僧人跪拜祈祷,旧主就站在他身后,等他念颂二十一遍往生咒以后挥刀割下神色安详的头颅。
溅在刀剑上的血在失去温度之前,旧主持刀的手微振,一痕血泼上地面,而我的刀身仍旧明如秋水。
自此我记下了那年轻的异教徒临死前念诵的往生咒。
我的旧主,他印证僧人连杀戳都是慈悲的,他以手中的刀剑审判异端,却允许他在走上三途川之前,为自己祈求来生的福缘。
九万遍往生咒,这大概是我的慈悲。
纵然异化的恶鬼再没有往生。
我渡化挣扎在污秽间的残念,无光的刀解池里便静了下来。从前恶鬼嘶鸣如无间地狱,后来整个世界都死寂一片。安静得让人想到僧侣的圆寂。
手上的数珠重又缠上刀身,顺着缠连生长的血痕,慢慢遮盖住不祥的红纹。
封印刀解池的结界找不出破绽,我开始回想,那长发的姬君用过的术式。
扭曲的符纹占据我全部的思绪,本丸里的数珠丸恒次,从始至终唯有我一个,如此我有幸见证长发姬君种下的所有术,亦有幸背负满身的符纹。
我参悟符纹的规律,就像从前参悟佛道。有一天那些我刻进心底的符纹突然开始生长蔓延。它们在我眼里活了过来,藤一样互相缠连,蛇一样四方游弋。
从前我看它是符纹,那以后我看它是符文。
目之所及是一片漆黑,闭上眼睛却能在符文里得见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符文蔓延是草生木长,符文缠连是星河流转。
那是活的文字,文字里承载天地。
我仍旧被囿于方寸之地,却能在变幻的符文里看见天地有大美。
我试图以这样的文字推演结界的缝隙。
无果。
于是沉寂下来,等那不知多久后封印破碎,秽气冲霄,而我与整座本丸一起在荒寂的时空间泯灭成灰。
有一点遗憾。
这连生死与时空都模糊的封印磨去了曾有过的怨愤,那么多的光阴里符文占据我全部心绪,到如今曾经的同伴与审神者,他们的面孔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我只是认为,那位长发的姬君,她不应该再活下去了。我应该去找她,为她念诵二十一遍往生咒,然后割断她的脖颈,把她的残念带进这座本丸,在秽气丛生的结界里,像超渡所有曾经的同伴异化的残念那样,超渡这曾经的审神者。
大概这就是宿命吧,这些污秽由我而始,也要由我而终。审神者最先选择了我,也就是把杀死她的权利交给了我。
破邪显正,我却做不到了。
直到结界骤起波澜。
那时候封印中遗存的灵力已所剩无几,结界将碎,我也将要消散在天地之间。
生死悬于一线,封印得到了同源的灵力。
真的是同源。这封印可以抽取任何清明的灵力,也因此排斥一切污秽,例如充斥于此间的黏稠黑雾,例如我身体里被污染的灵力。但此次补充封印的却不是什么来源不具的灵力,而是从前那位长发姬君的灵力。
约是走投无路,抛弃了身体,种下魂印,孤注一掷以求新生,却碰见从前施下的术。
我不知道是谁背负了她的魂印,这也不重要,我等待了那么久,如今便只需挥刀。
秽气间刀剑斩去的残魂,来不及消散便被结界吞噬殆尽。
竟是得偿所愿。
封印的波动给了我可乘之机,刀剑出鞘,囿我多时的结界有了裂隙。
刀剑还鞘时,有什么扯住了我的头发。我伸出手,抱住的小身体又凉又软。
我认得他的脸,却不认得他的灵魂。他击碎了姬君的幻术,那么,我当然可以顺手把他带回人世。
就这样安顿了下来,也有了几个同样被污染的同伴。他们和我见过的所有刀剑都不一样,他们没有从前那些同伴们的弱点。
就好像是为了活下来,而用手握的刀剑,斩去了所有的柔弱。
只有那一振挥刀了我心愿的药研藤四郎,他心脏里还有柔软的一块,因为他,依然怀抱着什么心愿。
然而天向来不遂人愿。
我不能置喙他的选择,但是我愿意为他祈祷。
——愿天地慈悲长存。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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