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宋青书卷5，似是故人（下）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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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阿良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的光像是湮灭了，但仍带着一丝乞求，他涩声道，

“求求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没有她啊！”

爹妈哥哥，妹妹嫂嫂……真的不要再带走他的家人了……

就像将死之人最后一丝曙光，罪孽深重者唯一的救赎，灭绝人性者最后一丝良善。

对眼前这个如此不幸的人来说，眼前这仅存的希望是如此珍贵，然而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性命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又是如此的轻贱，他能做的仅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恳求。

尽管这单薄的话语能表达的只是他情绪的万分之一。

然而又有谁会在意？

与他同病相怜的人尚且自顾不暇，能够给予的也不过只有兔死狐悲的同情罢了。

更可悲的是，他只是这同样受苦者的芸芸众生的一员，更多的人连那一丝曙光都没有。

叶重苏不禁想起曾读过的一句话来，

“不过只要身为人类，每个人都能体会被神遗弃的感觉。”

人类所有的愤恨与痛苦，其实针对的都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多么让人绝望的四个字啊，无能为力。

宋青书甚至不敢看他那双眼睛，他明白眼前这个人在恳求什么。

求自己不要放弃他姐姐的最后一次机会。

宋青书是知道的，为了名声，对于这样明显无药可救的，大夫根本不会接诊。

他茫然四顾，没有人敢发出声音，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都在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也许他们以前曾经求过了。

宋青书觉得，也许自己可以做的有更多。

他用尽力气按住阿良的肩膀，

“她不会有事，”

宋青书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做出一个郑重的承诺来，

“她会平安和你回家。”

宋远桥隐没在人群之中，看着那个转身离开的身影，忽然觉得熟悉到陌生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当你盯着一个字看了很久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你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不确定它是什么意思，然而你又是对它是那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把它写下来。

宋远桥凝望着那个身影，想起自己刚才见到的他的模样来。

他的容貌分毫未曾改变，但却明显消瘦了很多，也显得沉默又内敛起来，再找不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的影子来。

身未老，心先衰，黑发未白，人已迟暮，岂敢自诩少年郎？

他仍旧是檀郎玉貌，只是身上透露出一股日薄西山的味道来，整个人苍白的可怕，让宋远桥觉得不安。

就像一樽精致的瓷娃娃，一碰就碎。

叶重苏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前去产房帮忙，他不希望因为任何失误断送掉任何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家庭的团圆。

（二）

产房的标准是严格要求的，柳叶的奶奶和王婶以前都是干接生这一行的，叶重苏让她们必需把指甲剪掉，并且将一应用具消毒，绝不能对产妇□□动剪刀，也不能用手探进去检查以及用手取胎盘。

至于生，也必须是躺着生。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生产并不全部是躺着生的，有些会让站着生，或者是坐着生。

比如封神榜里财神赵公明的姐姐云霄娘娘的法宝混元金斗据考证说就是接出生孩子用的，并且其原型就是马桶，所以说，坐着在古代生产确有其事。

“柳奶奶，之前据他们说是胎位不正，但是这位娘子明显体格不行，会不会出现头盆不称？”

头盆不称是指骨盆入口平面狭窄。通俗的讲是指胎儿相对于产妇的骨盆入口过大。

柳奶奶道，

“这应当是不会的，我刚才问过了，李娘子以前是怀过孩子的，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我刚刚给她摸过胎，是头位不对，再者，怀了三胎产婆都没有发现，误以为是双胎，再加上这年头不能好好养着，胎儿恐怕发育不好……”

摸胎是民间产婆的祖传手艺，在现在这个时候大多还是可靠的，因为大家吃的都是名声饭。叶重苏也松了口气，若第一胎为臀位、横位，又或是联体双胎，那怕是直接要凉。

“但是，”

柳奶奶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来，

“就算生下来了，恐怕也养不大啊，三个胎，才这般大小……”

宋青书咬着后牙槽，满口的血腥味，

“不管怎么样，生下来再说，准备好，随时动产钳。”

李娘子浑身战粟，疼得全身发抖，眼泪止不住的流，

“大夫……求您救我，我不要死，我得和我弟弟回家，我要看着他娶妻生子，不能让我爹妈连扫坟的人都没有，也不能让我丈夫连香火都享不到，我不能死……”

“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晕过去，否则神仙也救不回来。”

（三）

院子里只能听惨叫声与一盘一盘端出来的血水，各人都面色凝重。

临近晌午时分，有些人回家去给家里的老人小孩或劳作回来的顶粱柱去准备饭菜，但是绝大部分的人依然留在这儿。

有些是妻子回家，丈夫依然在这里看着，有些是婆婆回去，儿媳依然在等待着结果。

人群中有着小声的议论，但在这肃穆的场景中，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王妈妈神情衰然出来走到阿良面前，周围的人紧张地盯着她，心也不禁跟着吊了起来。

“头胎动了产钳，第二胎顺产，但第三胎真的是没办法了，这孩子根本出不来，也不知道是头在前还是脚在前，分不清胎位，李娘子的盆骨现在收合了，孩子就卡在那里头……”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似的，阿良只觉得耳边嗡鸣声阵阵，他唯一的亲人，终究也要被上天带走了。

他脸色一阵青白，像风箱一样发出阵阵喘息，双眼失去焦距，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旁边的人手急眼快伸手驾住他，他却像被抽去了魂魄，只留下一个空壳来。

房内，宋青书盯着自己的双手，它是如此的干净白暂，但却带着薄茧。

这双手曾握剑浪迹江湖，现在行医救人，但难道都要是同样的结局吗？

李娘子睁着空洞的双眼，已经流不出泪来，她恍惚间看见年幼院里高大的玉兰树，她骑在爹的肩膀上，伸手去摘那幽香四溢的玉兰花儿，母亲含笑看着她，只是那张脸总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听说人死之前，会看见自己的一生。

李娘子就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下，像是忘记了疼痛，魂魄脱离了躯壳，眼前像按了快进键一般流淌过自己的一生，她努力的想要去看清一幕一幕场景中母亲的脸，喃喃道，

“都是命啊……”

这一声叹息，隐隐与多年前母亲的话语重合。

宋青书却猛地惊醒过来，命？

何为命？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想活，想要回家。

宋青书想，这和自己多像呀，他也想家了。

他想爹了。

也想武当了。

叶重苏在里间调出弹幕，焦急的问道，

“有没有有经验的妇产科医生？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

『叶修：就主播这种血腥的十八禁的画面，在原世界，也就是主播本来所在的世界，应该是没有播出的。事实上两边的时间线不一样，主播这边的直播会适当掐掉一部分的，比如这部分，基本上就只有几个镜头一晃而过。』

『低眉不语：我们这边因为人口出生率低下，为了保证孩子的健康，都是体外受精，然后受精卵移植，类似于试管婴儿，而且出于职场事业考虑，基本上公司都是免费提供取卵以及卵子冻结一条龙服务，就是为了让女性没有后顾之忧的专注于事业。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么紧急的情况。』

『拈花一笑：主播不用想了，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剖腹产一条路走，但是不管其它药物，至少盘尼西林是要有的。』

叶重苏眼前一亮，

“你确定？”

『弹剑而歌：是的，就是主播之前土法配置的青霉素。』

青霉素这种当年挽救了无数战士生命的神器，怎么能没有呢？

叶重苏冲出里间的房门，拉着宋青书往后院走，不顾周围人们的眼光，带着他到自已单独开辟出来用作实验室的房间，找出那个小小的杯子来，只见那里一团一个中央没有青霉，而周围一环有的一滩奇怪的液体。

这种质量的青霉素，对于现代滥用抗生素的人而言，基本是没有用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用过抗生素。

叶重苏惊喜地盯着那个小杯子，天不亡人，

“清虚，李娘子并不是完全没有救，就看你敢不敢，”

他指着小杯子道，

“有了这个……完全可以完成我之前的设想，赌不赌？”

有时候叶重苏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好，很多时候，他都在赌，赌人心，赌概率，赌机会。

然而都赌赢了。

或许是因为输的代价太重，上天也不愿意收？

他只知道，赌了无愧于心，不一定说不会后悔，但如果不做，一定会后悔。

宋青书则用他的行动做出了选择。

一把长剑被掷在地上，剑尖插入土中，恰巧立在阿良跟前。

“是个男儿便站直了，你阿姐还没有死，”

宋青书的眼里带着绝然和疯狂，他向来不是一个冷静的人，

“现在还有一条路，”

“什么路？”

“剖腹取子。”

众人哗然，但还没等他们开口，宋青书便道，

“我只是通知你，这条路选不选，在你姐姐，我不能保证选了这条路，她就一定能活下来，但我承诺一件事，”

宋青书指着剑道，

“若李娘子死了，你大可来取我性命。”

叶重苏却在此刻上前，抽出长剑，反手持握，

“若李娘子不幸身亡，我尊重我徒弟所做出的一切选择，剑将交给你们，但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可踏入房门一步，我叶重苏在此立誓，若有违此诺，必不得善终，暴毙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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