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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东西只不过是刚开学时的潮流, 不久潮流过了，东西也已经卖无可卖，韩冰月就开始成天挂在bbs的勤工俭学版上寻找兼职。
最初的时候自然很不易找, 因为这几年她除了读书就是恋爱，从来也没做过任何家教兼职之类的工作，完全没有经验。
她咬咬牙，决心不惮于放低自己，bbs上发出的一些工作量巨大却报酬太低的帖子, 没有人愿意做的, 她就接过来做。
韩冰月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打过的第一份短工，是把社会学系的一个采访录音录成文字。室长之前做过这种工作，警告她说千万不要接，因为会很麻烦，听得头都晕了，很多地方还得反复倒带外加猜测，就是这么辛苦也未必听得清。
况且这份工作报酬太低，需要一整天的工作量, 总共却只给45块钱，典型的剥削廉价劳动力呀！
这也是那篇帖子下无数回帖骂声载道的主要内容。但韩冰月不假思索地联系了楼主，顺利地拿到了这份工作。
这天晚上, 韩冰月刚刚从楼主那里拿了录音笔回到寝室, 没过多会儿就听室长嚷嚷起来：“嘿，快看这帖子！冰月，就是你刚才接的那份活儿吧？”
韩冰月凑到她身边对着电脑屏幕看，果然是刚才那位楼主，刚刚回去就在一长溜骂他黑心资本家的帖子下面得意洋洋地来了个反击：“活儿已经发出去了，接活儿的还是个大美女, 嘿嘿大伙儿歇了吧！”
那个帖子后面已经瞬间又跟了好几个回复——
“吹吧你，美女肯干这个？”
“re楼上，你就自己yy吧你！”
“嗨，也难说哈，美女嘛，没几个有脑子的！”
韩冰月正自不是滋味儿，室长已经劈劈啪啪干脆利落回了一个反击帖：“那是我们宿舍的大美女！你们了解情况吗？就在那儿胡说八道！”
韩冰月感激地冲她笑笑：“谢谢你！不过没关系啦，都是不认识的人而已。”
她花了一天时间，录完了这段一个半小时的采访，果然觉得头晕脑胀。
但是当她把文字稿发到楼主的站内信箱，并下楼去拿到他送来的45块钱时，开心得像是中了彩票头奖一样，觉得自己是个大富翁。
整理录音的工作最不讨喜，同时也是最不常有的。韩冰月做得更多的是诸如到教育学院去登记成绩，或者到心理学系去做被试。做被试一次虽然只能拿十来块钱，但因为时间短，还是让人觉得划算。
韩冰月也曾拿到过一次25块钱的，但那次是测大脑，最麻烦，头发被奇怪的粘胶粘得她洗了好久才洗干净。而做主试的两位师兄表扬她是优秀被试，因为所有的人里面，她最遵守规则，不会因为坐得稍微久一点而烦躁多动影响测试结果。
“可不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我们特别喜欢你这样的被试，下次还希望你来参加！”她离开的时候，两位主试诚恳地说。
韩冰月笑了笑，忽然又想起bbs上的那批帖子，关于她这么傻的那些评论。
但她还是大大方方地点头，给他们留下了自己寝室的电话号码。
好在勤工俭学一旦开始，就会越做越熟练，也能拿到越来越好的工作。不久之后，韩冰月拿到了一家图书公司的兼职编辑工作。
这份工作不是像校内的那些勤工俭学项目那样，只要你肯吃苦就能拿到的，得先去笔试。萧远不放心韩冰月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亲自把她送到那家公司并陪着她考完笔试。
同去笔试的大多数是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因为应聘的编辑职位主要是编写中小学阅读与作文辅导材料，他们比韩冰月要占优势很多。
笔试基本上是创意写作题，考查应试者的创新、童趣与文笔。韩冰月脑子和笔头都来得快，但并不自信能超过专门学习语文教育的竞争对手们。她尽力而为，然后交了卷子，从容离开。
而几天之后，她便收到通知，拿到了这份工作，并且是通过笔试第一名的成绩拿到的。
编书的工作比起她以前做过的那些体力为主的活儿来就有趣多了，并且因为她擅长，做起来又轻松又迅捷，公司分管她的主编也满意得不得了。她编一本书大约需要半个多月，能拿到两千块钱。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一笔活儿而挣到这么多钱，都快高兴疯了。她请萧远去吃了他最爱吃的麦当劳，然后把厚厚一叠钞票交到他手里，心里说不出的骄傲和自豪。
萧远一边把钱放好一边对她说：“你知道吗？我兄弟要是知道你挣得比我多，一定会说我是吃软饭的。”
韩冰月急了：“你知道吗？你要是不吃我的软饭我就生气！”
萧远一听，赶紧拍拍他的书包，表示钱他都拿了，这软饭不正吃着呢么？
俩人便一边舔着甜筒一边相视而笑。谁挣钱多谁挣钱少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他们两个人可以这样相依为命地在一起。
韩冰月编出的第一本书卖得不错，于是马上又有了第二本第三本，甚至还被推荐到另一家图书公司，从而接到更多的活儿。
她的工作方法是这样的：从其它作文书上选好范文，送去复印，然后把范文剪下来，贴在大张的稿纸上，在范文的下方写点评以及阅读或写作指导，再针对读者的年龄段出一些选择或填空题。
韩冰月虽然是女孩子，却毛手毛脚的不擅长剪纸。相比之下，萧远的细活儿比她强很多。他们第一次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惊讶得面面相觑，然后韩冰月目瞪口呆地问：“老大，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远目瞪口呆地答：“老大的老大，我猜我是上次替你穿手链给练出来的……”
然后他们俩的表情急转直下，两张脸齐刷刷笑垮了。
于是在萧远有空的时候，韩冰月就把活儿带到他屋里来做，由他剪纸。两个人聚精会神，常常忘了说话，屋里静悄悄的，能够听见日光灯发出的“嗡嗡”的声音。而他们心里也那么安静，就好像那真的是家一样。
冬天来了的时候，他们在萧远的屋里添了一个电热杯，然后从超市买了饺子馄饨回来，有时候就自己煮着吃，既省事儿又省钱。萧远屋里虽然没有冰箱，但是有阳台。把吃不完的饺子和馄饨包好放在阳台上，就跟放在冰箱里效果是一样的。他们很爱做这样简简单单的晚餐来吃，真的好像，已经开始过小日子了。
这一年，应该就是他们这辈子最穷的一段时间了吧？但他们并不比以往更不快乐，心里都满满地盈着美好的梦想，不常常去想申请的成败，反正，不管命运把他们推到哪里，只要他们在一起，生活就是幸福的。
萧远申请哪一所学校的物理系，韩冰月就申请那所学校的法学院；或者说，韩冰月申请哪一所学校的法学院，萧远就申请那所学校的物理系。总之，无论如何，只要他们俩能在一起。
虽然手头常常有点儿紧巴巴的，萧远也不允许漂亮的女朋友没有新衣服穿。本来因为她不用化妆品，护肤品也用得简单，还不戴首饰，女孩子的私房开支就已经比别人少了很多，再不能在衣装上显得寒碜。
但他们一起去逛街的时候，若要韩冰月接受新衣服，萧远自己就必须也要有新衣服，否则韩冰月一定不干。萧远一直是家境不错的孩子，从来都是在大商场或者专卖店购物，在这一年里，韩冰月开始带他到西单明珠华威那样的地方去，教他砍价。
她像模像样地指点他：“砍价的基本方法就是，你对你看上的东西，先在心里拟好一个你愿意接受的价位，然后在这个价位的基础上再减掉几十块钱，作为让步的空间，然后这就是你的报价。而且不要表现得你对那件东西很喜欢很需要，这样当卖家表示不愿意的时候，你就可以故作姿态扭头就走，让他来把你追回去，你就好砍了。”
这件事儿让萧远大感新鲜，看了韩冰月示范之后，抢着砍了几次，越是成功就越是上瘾。这样一来，韩冰月乐得自己不再砍价而全部让他包办了。
明明是砍价砍来的便宜货，不知道为什么，韩冰月就是有傍上了大款的阔绰感，从来不记得逛街之后的感觉有这么这么地好，并且，觉得自己很富有很富有！
两个人都没有活儿要做的时候，就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出去玩儿。他们坐在街边一面看车来人往一面憧憬美好未来。萧远问韩冰月：“冰冰，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车子？将来咱们给你买。”
韩冰月想了想说：“银色。你呢？”
萧远想了想说：“白色。”
韩冰月又想了想，然后指着正在缓缓进站的公共汽车，一派天真烂漫地问：“啊？原来你喜欢这辆车呀？”
萧远又好气又好笑，抓住她的两只耳垂示威地扯了扯。虽然只是做样子，韩冰月还是赶紧连声求饶，萧远也就作罢，捏捏她的鼻子说：“小淘气鬼，就知道捉弄我！”
然而没过多久，萧远就报了这一箭之仇。是他们在王府井的时候，路过一辆大大的旅游客车，韩冰月忽然指着那辆客车，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那辆车上干嘛要写着she呀？跟她们三个有什么关系？”
萧远定睛一看，笑倒了：“小迷糊虫，那是sihe，四合旅行社的拼音！”
韩冰月也仔细一看，才看见了那个被夹在中间细细的一条i，当下也捂着肚子笑蹲了下去，比萧远惨多了。俩人这样打打闹闹的，像一对无忧无虑青梅竹马的孩子，一直到上了公车也还是这样。
车上人不少，他们都站着。站在旁边的一位大妈，瞅了个他们说话的空儿就插了进来：“你们俩长得真像！看起来像兄妹，其实是朋友，对吧？”
他们俩对望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大妈又说了：“这就叫夫妻相！你们俩会特别好，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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